从301医院学习归来已有一段时间,时过境迁,随着对自己岗位工作的再熟悉和越来越繁重的临床工作,301在我脑海里渐渐淡化成一道美丽的风景。可在琐碎平淡的日子中,脑海里却总泛起一些零星的记忆,如夜晚的星星,夜愈深则越发明亮起来,并将我逐渐麻木的心温暖着,给我予前行的勇气。也许,我始终都不会忘记,那一年,那些人,那些事…… 2011年7月5日,我从南方的一座小城,来到中国版图的重心——北京,并进入到中国的“皇家医院”——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泌尿外科进修学习(习惯称301医院)。在整整一年的时间过去后,我们对301,从陌生变得熟悉;对老师,从敬畏转为敬佩;对来自天南海北的“国内访问学者”(我们对自己的称呼),由互相的猜疑变得彼此无间的合作。在重复交班、查房、开医嘱、换药、上手术、写病历的简单日子里,我们彼此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一句话,漂在301的日子,简单而快乐。 提到301泌尿外科,当然不可不说张旭教授,就如说到超女不能不提到春哥。301泌外这些年影响力的攀升,和引进张教授有莫大的关系,套用梅贻琦校长的一句话,“所谓大医院,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张旭教授的魅力之大,从每年进修人数的迅猛递增就可窥一斑,据说张教授2008年来到301医院前,每年泌尿外科进修人数也就廖廖数人,随着张教授的到来,泌尿外科一下子就“火”了,到我们这一批,已经有18个兄弟,下半年人数达到23人,到我们离开时, 2012年7月新一批的人数已暴涨到40人,由此可见张旭教授在泌尿外科人心中的地位。当然,张旭教授的魅力来源于他的实力,人家可是名符其实的腹腔镜大师。按小马哥的说法,张老师已经不仅是“China Zhang”了,现在已经是“国际张”,在全球都有他的“粉丝”。可不是,在301,每隔不了一两个月,我们就能亲眼目睹那些在JU,EU,UROLOGY上出现名字的知名大腕前来交流,更不用说那些千里迢迢前来取经的年轻的、蓝眼睛、大鼻子老外了,每到这时,张旭教授总是不卑不亢,手术间里,在“鬼子”的一片“啧啧”赞叹声中,手起“刀”落,熟练的表演完一台又一台手术。 张教授为人随和、性急并且说话含糊不清。他普通话不标准,混合特有的荆州口音,倘若手术时一着急,说的话那就更是让人丈二摸不着头脑,这时手术间里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张教授在台上急得快咆哮了,台上洗手、台下巡回、一助、二助和一屋子进修生大眼瞪小眼,愣是没听懂…….记得刚到301不久,有一四川的哥们跟着张主任上腹腔镜前列腺癌根治术,各位见过张主任手术的兄弟知道,这个手术过程中三助要反复数次拨插和更换导尿管的,这兄弟本就没上过这种手术,加上心情紧张,往往是要他插导尿管时又拨了,要拨是又插了,可把张主任急坏了,“叽里咕噜”吼了半天也没法让这哥们明白,后来还是叫弟子保军来翻译了才明白。唉……幸好随着跟张教授上台时间久了,大家慢慢就三分听七分猜了听懂了。 因为大家是冲着张教授去的,所以每到张教授手术时,进修哥们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削尖了脑袋往手术室里钻(具体方法,嘿嘿,待过301的兄弟们都知道……)。虽然手术管理的严,可每到这时手术间里说是人声鼎沸也不过分,本院的、进修的、南方的、北方的、中国的、外国的、懂的、不懂的、不懂装懂的……好不热闹。记得有一次,一大群人正争吵着MR片上前列腺上哪一处是Ca到白热化,几乎都要打架时,张教授换上手术衣出现了,大家于是都不出声了,只见张教授左手拿起双极电凝,右手握着超声刀,一拨一划,鬼斧神工,疱丁解牛般如教科书一样手术。这时无论是学士、硕士、博士、博士后、烈士、壮士……,大家除了沉默外,一律地发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显视器,有人口角还留着刚才争吵时来不及咽下去的的唾沫……直到张教授三下五除二结束手术,把衣服一脱,留下一句“every case is easy”飘然而去,众人才从美梦中醒来,眼神一起发光,如刚享受饕餮大餐一般,脸上尽是满足的表情。倘若安排的是腹腔镜前列腺癌手术,那大家就更有眼福了,有一次张教授看完MR片,跟大家说:“五十分钟结束”,大伙都觉得有些夸张,但见他不慌不忙,双手开工,或切、或凝、或挑、或拨、时快时慢、中间还穿插一俩个大家都听不懂的笑话,等至膀胱和尿道吻合时,就到了演出的最高潮部分,他每次选用5/8 3-0单乔,一根针连续缝合,由后壁向前壁缝合,一气呵成,特别中间有几针,现在看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从不可思议的角度进行进针和出针,绝对让我等小大夫屌丝之流目瞪口呆,等到缝合结束,我拿出手机一看,膀胱尿道吻合就用了6分钟而已,总时间就52分钟,偶滴喀神!听说张主任在欧洲腹腔镜大会用普通腹腔镜做前列腺癌把鬼子的机器人PK下去了,并让人家决定把2013年的大会改在301举办了,看来是不假了…… 回来以后,回味张教授手术精彩之余,我渐渐悟出了点东西,对如我等屌丝之流,只觉得张教授手术技巧一流,手术精彩,可是张教授的真正贡献远不仅此。他最重要的贡献,是开创了一整套的后腹腔镜手术体系,并简单化,使之可重复性,也就是说,只要你认真揣摩,按张教授的方法一步一步进行手术,就能够完成很多后腹腔镜手术。这才是张教授最大的贡献——他推动了中国以至世界后腹腔镜技术的发展。
如果说张教授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一幅气势恢宏的中国山水画,那马鑫老师在我头脑中就象一张色彩浓烈,线条分明的油画。张主任是腔镜大师,自然很忙,手术是全国做,会议是到处飞,今天在国内,明日已现身国外……所以和我们这些“国内访问学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可是马老师就不一样了,每日的查房,手术,误餐,我们都在一起,时间一长,大家建立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从301回来时间这么久了,我耳边常常回荡着马老师爽朗的笑声。 马鑫,301泌外科副主任,张教授大弟子,朋友们称他“小马哥”。小马哥人不高,但身板永远挺直,目光炯炯有神,精神十足。小马哥深得张教授真传,手术风格和张主任如出一辙,但张主任手术时不太说话(就是说了也不太听得懂,嘿嘿),小马哥则不一样,永远是一付开心的样子。从手术一开始,小马哥就在台上和大家互动,不仅交流学术,更是天南海北、插科打诨、有荤有素,无所不谈。他学贯中西,博古通今,说得是妙语连珠,大家听得是开心之极,配合手术做到精彩之处,真是身心的双重享受,套用小马哥自己的一句话,“这次弟,怎一个爽字了得”。到现在,我还是难以忘记那些场面。记得他刚从304回来,一连做了几个手术,都是一些难啃的硬骨头,譬如做过几次开放的膀胱癌要做腹腔镜根治,进去就发现粘连得严重,他不慌不忙,一过开着玩笑,就把手术做下来了。他就是这样,永远的举重若轻,好象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改变一下。有一次,张主任有重要急事让保军老师(王保军,张主任弟子,301医师,亦是一优秀人材,以后有时间写写他的故事)去做,但事情进展不顺,偏偏张主任又出去联系不上,可把保军急坏了,只好向师兄请示,小马哥听完,不慌不忙,安慰师弟,意思不用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等等就好了之类的话。保军老师不太相信,结果等到张主任回来当天,事情一下子就顺利全部解决了,我们大家都觉得很神奇,觉得小马哥真是神机妙算。 马老师刚当主诊时,手术积极性高,无论是不是他的手术日,都安排手术。这可苦了大家,301主楼手术室倒台慢,等到别的组做完手术,经常已是下午三四点钟,我们手术做到晚上十一二点钟是常有的事。不过大家心很齐,无论是不是自己的病人,都守在一起,帮忙抬病人,打病理单,一直到手术结束。一方面是想看马老师手术,另一方面是因为大家在一起很愉快,开心。手术结束后大家就在一起边喝茶边等人,等大伙齐了再去吃饭,每次都是小马哥管饭,他在这方面一点也不吝啬(和有些老师不一样,呵呵),总是替大家改善伙食,301附近半夜没有什么餐饮店,他一般都领我们去“老谷串城”,就在这里,我开始喜欢上了烤串。 马老师当了科副主任后,有了自己单独的办公室,但仍旧没有架子。大家有空闲的时候就跑进去喝茶,他总是拿些好茶出来,煮好开水,泡上茶叶,给大家斟上,再给大家发烟,然后开始海侃,慢慢的听多了,我发现小马哥也有自己的苦恼,但他总是跟歌里唱的,感觉“没什么大不了”。后来因为轮组,我没有再跟着小马哥了,但进修生跟着他的人却越来越多了。跟他在一起,你不会有压力,只有欢乐,我想,能跟他在一起工作的人,真的是很幸福。
最后三个月我的主管老师叫宋勇,宋老师年龄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带着眼镜,瘦瘦的身板,骨骼清秀,有点小清新样。一开始他不太说专业外的话题,不过我们这些老进修生们已经染上小马哥的习性,整天没大没小的乱开玩笑,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开始用更多的玩笑反击,这时我们才发现,他骨子是一个善良并且有趣的人,善良之人多木讷,有趣之人多狡黠,但他却集这两点于一身,委实难得,并且他的有趣是一种智慧式的幽默,充满启发性和原创性;他的笑和小马哥的笑声不一样,小马哥的笑是爽朗的,充满阳光的笑,宋勇的笑则是一种心底发出的,无邪的、儿童般的笑声。他对我们这一批进修大夫很好,给了大家很多的机会,在即将离开301的日子里,有一天中午,我和他在手术室休息间等手术,他躺沙发上突然对我说,老徐,你走了,我们大家会想念你的笑声的。他说这话很平淡,但我却感悟到了什么,那天他一下让我主刀做了两台肾手术,后来我想,我们都是一个有着善良之心的人,但在这世上,我们都有很多的无奈和痛苦,我总觉得我能理解他,但我从未说过。对于他,我只想说:好人一生平安。